“妈妈，我的裤子上有许多小刺猬。”

“这叫苍耳。”

清明时节，带三岁的儿子回乡祭祖。春日的山坡上，杂草丛生，风吹过，它们发出呜呜的声响。几只鸟儿，时不时清脆地鸣叫着。

儿子像一只小鹿，欢快地奔跑在山坡的草地上，扬起了春日里轻快的音符，寂静的山地上，有了灵动的颜色。

停顿下来，儿子的裤管上沾满了带着刺的小颗粒，紧紧地依附在儿子的衣服上，真像一只只蜷缩着的棕色小刺猬。

在城市长大的儿子，自然不认识苍耳。儿子看着裤管上爬满了圆圆的小东西，惊喜又好奇。

苍耳在农民眼中只是一种平凡的野草。凡是有泥土的地方，都有她碧绿的身影，一丛一丛，密密麻麻的。巴掌差不多大的叶子，像一片片鸭掌，是那么碧绿，那么粗糙；果实则像一个个绿色的小球，干枯带刺，那无数尖锐的刺，远远地躲避着人的亲近。

“别动，妈妈帮你摘下来。”儿子拿着一粒苍耳，放在手心。安静的苍耳，寂静的远山，以及轻轻吹过的风声，和着草叶的摇摆，时间静止在那一刻，遇见苍耳。

“它为什么叫苍耳呢？”

我对苍耳的名字也充满着好奇。苍耳，就是大地上一只渺小而又巨大的耳朵吗？渺小是她的形状，巨大是其听觉的世界里包括其海纳百川的情怀，她贴着大地的深处，聆听天下黎民百姓的疾苦。越卑贱的植物，越是能够保持清醒与静谧，宁静致远。

苍耳的别名很多，很神奇：卷耳、常思菜、野紫菜、菜耳、粘粘连、羊负来、疥疮草和佛耳。羊负来，又叫羊带来，生动形象地说出了苍耳的来时之路。最早的种子是羊群之类从遥远的异域带到了东方，落地生根，迎风生长。在这只或那只羊疼痛的呼喊里，在人类的叫唤中，羊群把这纠缠不清的种子撒在南方北方的大地上。于是，田间地头或者荒山野岭，无不落生苍耳的身影。

“妈妈，苍耳有什么故事吗？”

“当然有，小时候我们读过课文《植物妈妈有办法》。”于是，我绘声绘色给孩子讲起故事来——

“孩子如果已经长大，就要告别妈妈，四海为家。牛马有脚，鸟有翅膀，植物要旅行靠的什么办法？蒲公英妈妈准备了降落伞，把它送给自己的娃娃。只要有风轻轻吹过，孩子们就乘着风纷纷出发。苍耳妈妈有个好办法，她给孩子穿上带刺的铠甲。只要挂在动物的皮毛，孩子们就能去田野，去山洼。”

《诗经》中有“采采卷耳，不盈顷筐，嗟我怀人，寘彼周行。”穿越千年，我们看到了她的身影。这位多情的女子，斜背着箩筐，在山坡上田野里采摘苍耳，因思念心上人而无心劳作，采摘了半天也不满一浅筐，她愁思难当，于是干脆将采摘的筐弃置在大道旁。“采采卷耳”，就是苍耳了。

苍耳，于是就有了为爱等待的美名。

“苍耳能不能吃？”

苍耳又名野紫菜、常思菜，以“菜”命名，那就是另一种粮食。有人说苍耳在古代是一种经常食用的野菜，李时珍说它的味道“滑而少味”，看来不是什么美味佳肴，或许只是那时穷苦人家荒年没有办法才食用的草。我们的诗人也曾食用过。“卷耳况疗风,童儿且时摘。侵星驱之去，烂熳任远适……”杜甫在《驱竖子摘苍耳诗》诗中写到过苍耳，作为诗圣的杜子美先生当时也只能“采采苍耳”来食之。据闻苍耳全身有*，生吃它是要付出生命代价的。我想先人们定然知道解除苍耳之*的妙方，如水泡再煮熟,*性即去差不多。

“妈妈，苍耳有什么作用？”

苍耳是一种药材。在李时珍的眼里，苍耳并不是什么情事的载体。他目光如炬，透过苍耳粗糙的表皮，直至苍耳的心底。他在《本草纲目》上记载：苍耳可以治疗久疟不愈、眼目昏暗等。直到彼时，人类才明白苍耳居然是一味上好的中药，生得艰辛，长得丑陋，挥舞着尖锐的武器，远远地躲开人类的追逐，原来是在传达着内心的秘密！

苍耳，那么平凡。只要是去山中的草丛，走一趟就能遇见苍耳。我们其实何尝不也是一粒粒苍耳？寄居在大地的身躯上，在岁月的长河里，一路颠簸着向前。我们亦如苍耳般平凡，在天穹之下，默默地、倔强地活着。

难怪先人送给苍耳另外一个名字：佛耳。佛家讲究普度众生。能挽救性命的草，还是草吗？它是亦佛亦草，是与最平凡的大地劳作者休戚与共的植物。

“一花一世界，一木一浮生，一草一 ”，敬重生命，或许是我们应有的姿态。

作者简介：容洁彩，女，70后，广东江门人，江门市作家协会会员，现供职于江门蓬江区某机关单位。曾在《羊城晚报》、《江门日报》、《江门文艺》、《广东教育》、《湛江晚报》、《湛江日报》等报刊杂志留过脚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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